乌鸦乌鸦何时了

乌鸦乌鸦何时了

险言杂文2025-06-15 08:19:16
在鲁迅的作品里,动物似乎受到特别的关注。像《伤逝》里的爱情破灭的见证者——小狗阿随,同时也是他们生活的参与者。先生甚至专门为动物撰书立文,比方说《兔与猫》、《鸭的喜剧》。而大家不喜闻乐见的乌鸦也成了先
在鲁迅的作品里,动物似乎受到特别的关注。像《伤逝》里的爱情破灭的见证者——小狗阿随,同时也是他们生活的参与者。先生甚至专门为动物撰书立文,比方说《兔与猫》、《鸭的喜剧》。而大家不喜闻乐见的乌鸦也成了先生笔下的常客。这里我想浅浅地分析一下先生笔下的乌鸦形象。
《药》里坟场那一幕中乌鸦频频出现。开始是夏瑜娘想要儿子显灵,让“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”证明自己的清白,证明“他们都冤枉了你”。可是这只横空出世的乌鸦并未让她如愿以偿。反而是“在笔直的树枝间,缩着头,铁铸一般地站着。”
可以说乌鸦是这篇文章的神来之笔,承载许多的复杂元素。
首先,它代表了夏瑜娘希望的破产。它并没听从他娘的意思飞上坟头以示夏瑜的“清白”。这个细节,深化了夏瑜作为一个革命者的悲哀。别说广大人民大众了,就是生他养他血浓于水的亲娘也不清楚他从事的是伟大的、光荣的、神圣的事业。他娘对他事业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,更遑论理解,也就不用提像高尔基笔下的母亲那样光荣地参与儿子的革命事业中。她甚至觉得说参加革命是对儿子的一种造反的污蔑。这深刻地表现当时的普通大众对革命近乎全盘的否定。在对与错强大的反差下,更凸显革命者的悲哀,表达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。牺牲的牺牲着,愚昧的益发愚昧。
这里,乌鸦就是看着美好的事物被撕得粉碎的悲剧的旁观者。痛与冷漠形成强烈的观照,逼得人低下沉重的头颅,不敢直视这悲惨的世界。
另外,乌鸦又为《药》这篇小说平添了惊悚的元素,使得整个氛围都浸满了恐怖的因子。结尾最甚,“忽听得背后“哑——”的一声大叫;两个人都悚然地回过头去,只见那乌鸦张开双翅,一挫身,直向着远处的天空,箭也似的飞去了”,带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现场感。
《药》在艺术上受到俄国作家安特莱夫影响的问题。他说;“至于老王婆,我却不觉得怎么鬼气,这样的人物,南方的乡下也常有的。安特列夫的小说,还要写得怕人,我那《药》的末一段,就有些他的影响,比王婆鬼气。”
安特莱夫的《默》写的是牧师伊革那支虐待自己的女儿威罗,致使她“投铁轨之上”自杀,而他在女儿死后又彷徨在她的墓地上,疯狂地倾诉着他的悔恨和自责,伊革那支几次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,但旷野上却“其默无穷,益怖益秘”。
似有若无,似有若无,最是揪人心,最是恐怖。
最后,乌鸦与花环对应着,象征着一种新生的力量。是间于旁观和继承的中心地带,是一种在此又在彼的关系。
而《弟兄》里的“突然一声乌鸦叫。这是他平日就常常听到的;那古槐上就有三四个乌鸦窠”,看似平疏的一笔,却慢慢地加以渲染一种紧绷欲裂的气氛。乌鸦代表着传统意义的报丧,吓得害怕弟弟患上猩红热的沛君心惊肉跳,几乎站住了。乌鸦给担忧的气氛平添一股惊怖的气氛,切割着弟兄俩的神经。躺在床上的弟弟的心情,我们无从知晓;哥哥却是想了又想,算了又算,千百万个不愿意。这乌鸦的叫是突来之音,加深了沛君的忧虑。
《采薇》里的乌鸦则取其聒噪的特点。众所周知,乌鸦讨人厌就是它单调重复的哇哇叫。“他们一早就被乌老鸦闹醒,后来重又睡去,醒来却已是上午时分“表现了伯夷和叔齐无聊单调的山中隐居生活,一股陈腐的味道自然脱出。而且,我们可以注意到,文中说的是“乌老鸦”,而非“乌鸦”。调侃的味道自在其中,又何尝不是伯夷和叔齐这两个迂腐老头的象征。薇自生山中,老鸦共二者一色。
《奔月》里的乌鸦炸酱面则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戏谑,令人忍俊不禁。尤其是后来嫦娥偷灵药飞天后,后羿惭愧地想“唉呀,这样的人,我就整年地只给她吃乌鸦的炸酱面”更让人捧腹不已。后羿+嫦娥+乌鸦炸酱面=荒诞可笑。后羿不再是那个神话里英勇射日的伟丈夫,而只是经常打着乌鸦偶尔才有野味的猎户。嫦娥也不再是那个非比寻常的纤纤美女,而只是个不甘吃乌鸦炸酱面生活的女子。一碗乌鸦炸酱面颠覆了经典的神话故事,表现出属于鲁迅先生的诙谐睿智。套用一句时髦语,《无极》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,《奔月》则是一碗乌鸦炸酱面引发的夫妻离异案。
有趣,是鲁迅作品中追求的一个目标。他的这一艺术取向在后来的王小波身上得到继承,不过鲁迅追求的是情境的乐趣,王小波追求的则是思维的乐趣。一只乌鸦就为他的作品平添了不少的笑料,也画下不少唏嘘。
乌鸦在鲁迅先生的文本里展现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张力,它可以是你家屋前惹人讨厌的报丧者;它也可能是你无聊时的唯一陪伴的自然音响;它还可能是你命运由生到死、由死到生的见证者。它可以最是普通聒噪,它也可能最让你毛骨悚然。其实,人们讨厌乌鸦会不会是抵制不住对它内心的抗拒的一种极致反应呢?
在鲁迅先生的作品里,乌鸦找到了展现自己的舞台。说不清是先生选中了乌鸦,还是乌鸦挑上了先生。他们的配合显得是那样的天衣无缝,浑然天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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